雖然他這樣說,但季硯執還是道:“我不喜歡欠人情,尤其是你的。”
話音剛落,秦在野抬腳朝前走去,臨了扔下一句:“要欠也輪不到你。”
季硯執驀地咬牙,要不是秦在野一腳油門走得快,他非得把人從車上拽下來說清楚。
從那天之後,兩個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麵。
季硯執找人打聽了一下,隻知道秦在野後麵被調去了G市,但具體有沒有受那件事的影響,對方卻沒有透露。
“如果秦在野後麵回京市,麻煩你通知我一聲。”
“好。”
季硯執從耳邊拿下手機,森冷地看著屏幕。無論如何,他都要剝奪秦在野去季聽麵前討還人情的可能性。
3月16日,環形主實驗區籠罩在令人緊張的寂靜中。
季聽摘下防輻射麵罩,白皙的臉龐被量子阱監測屏的藍光映得近乎透明。
他身後的十二位院士早已失了平日的風度——能源院的張院士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看表了,每一次看完眉頭就會擰得更緊。
"量子隧穿效應數值波動超出閾值。"人工智能的播報讓材料院的李婉寧院士捏緊了雙手,一雙眼睛專注地盯著壓力艙內那枚米粒大小的灰藍色晶體。
季聽修長的手指劃過全息鍵盤,調出拓撲結構模擬圖:"準備第七次修正參數。"他的聲音像手術刀劃過液氮,清冷中帶著金屬震顫:"高壓艙增壓至120GPa,超導磁場發生器預熱。
"金剛石對頂砧溫度穩定在297.15K。"機械臂的嗡鳴聲中,他將手掌按在基因認證區。
冷汗順著王天憶院士的後頸流進防護服,他不由得想起三小時前那場爆炸,飛濺的碳化鎢碎片此刻還嵌在防爆玻璃的蛛網狀裂痕裡。
懸著的心尚還頂在喉嚨處,警報紅光卻事與願違地撕裂了實驗室的空氣。合成艙內的釔鋇銅氧晶體在原子力顯微鏡下扭曲成詭異的莫比烏斯環,真空泵的嗡鳴聲拔高到人類聽覺的臨界值。
"關停氦循環係統,注入液態氮。"季聽單手撐住劇烈震顫的操作台,另一隻手在十二塊全息屏上同時輸入指令,"磁場梯度重設,以狄拉克錐模型重新計算電子雲分布。
所有人的心臟和呼吸仿佛被合成艙突然爆發的藍光吞沒,某種介於固體與超流體之間的物質正在穿透釔晶格的束縛。
老院士曹恒誌身體一個搖晃,抬手扶住了觀測台的硼矽玻璃,出汗的掌心在防輻射塗層上留下潮濕的痕跡。二十年超導研究,這位物理界的泰鬥,此刻卻像個等待宣判的囚徒。
他抬起頭,凝視著季聽的後頸在防護服領口處泛著冷玉般的光澤,這個二十一歲的年輕人正在改寫凝聚態物理的法則。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久,監測屏上的數據流突然靜止。
季聽垂眸看著自己映在量子隧穿顯微鏡上的倒影,眼鏡邊緣凝結著細小的液氮冰晶。
他伸手觸碰全息投影中那個躍動的特征峰:在273.15K的常溫區,庫珀電子對正在穿過晶格而不損耗任何能量。
季聽唇角浮起一抹清淺的弧度,在眾人幾近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中——
"我們成功了。
砰的一聲,曹恒誌院士踉蹌著撞開氣密門,老花鏡片上蒙著白霧,卻在看到勞倫茲曲線完美符合理論值的瞬間痛哭失聲。
頭發花白的院士們抱作一團,有的哽咽有的歡呼,仿佛一瞬間都回到了年輕時的模樣。
季聽背對著狂歡的人群,在實驗日誌上記錄最後一行數據。
關閉屏幕後,他才深深地換了一口氣。他們已經有了室溫超導這個‘加速器’,下麵要攀的高峰,就是將可控核聚變的通關鑰匙牢牢握在手中。
清明節的假期結束後,季硯執專門挑了王冕不在的一天,去汽車部巡視業務。
鄧路青作為總裁,正在整理會議上要發言的資料,辦公室的門嘩的一下被推開了。
他被這動靜嚇了一跳,接著便擰起眉:“王冕,你懂不懂請敲門這三個字怎麼寫?”
王冕擺了下手,一副少來這套的表情:“我問你,季董是不是上午要來?”
鄧路青聞言,視線又轉回了屏幕:“我又不是他的秘書,你要有事自己回總部……”
“你心虛了!”王冕指著他,“你眼睛不敢看我,是不是心虛了?”
“……你滾不滾。”
一個多小時後。
秘書打開總裁辦公室的大門,季硯執剛踏進一腳,就看見了躺在沙發上的王冕。
他無聲又冰冷地看向鄧路青,鄧路青指了下王冕又攤了下手,一副「我也快氣死了但我拿這玩意又有什麼辦法」的樣子。
就在這時,王冕一臉幽怨地坐了起來:“你躲我,為什麼,你告訴我。”
季硯執懶得理他,轉身就朝外走:“鄧路青,叫齊所有M4以上的高管去會議室。”
任憑他腿再長,卻依舊無法甩掉王冕這個尾巴:“我就隻是想讓季老師看看我的數據都不行麼?肘子畢竟是他的東西,我站在巨人肩膀望到的天空也想分享給巨人,這有什麼過分的嗎?”
季硯執走進電梯,置若罔聞地看著麵板上的樓層數字。
會議開了三個小時,他的耳根子也終於清靜了一會兒。但伴隨著會議進入尾聲,王冕哀怨的目光再次如約而至。
在所有高管陸續離開後,季硯執終於忍無可忍:“你是幼兒園的小孩嗎,但凡做出一點成績,就必須讓季聽當麵給你貼朵小紅花?”
“我可以是,隻要你讓我見季老師,就算當粑粑也行。”
鄧路青眼見季硯執的臉色越來越沉,出聲道:“季董,你要不就讓季老師幫他看一眼,省得王冕再煩你了。”
他這樣算是變相求情,換來的卻隻有季硯執一記的冷視。
季硯執離開的時候,兩個人依然沒能得到一句準話。
“你不覺得奇怪嗎,”鄧路青皺著眉,一臉疑惑:“咱們至少有一年多沒看到季老師了吧?”
王冕眯著眼睛,嘶了一聲:“你說他們兩個會不會是吵架了?”
“我的媽啊……”鄧路青托著下巴直咂舌,“能讓季老師那種千年修成的好性情都氣得放生集團,季董這是往功德林裡倒核廢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