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來到京都那天,正是下午。 她隱約記得,當時是如何風光的從這裡嫁出去。 如今,她卻如此狼狽。 為了陪她這個沒良心的娘親,林和同一起跟了過來。 這位大少爺,不顧自己的身體,擅自跑到詩會上去,已經足以看出他是有多麼的任性。 郡主當然是不想他過來。 她過來誰來遭受磨難的,可不是做什麼英雄。 可不叫他來,他就偷跑過來。 家中的奴仆、府兵將人攔住,他就絕食,甚至自殘。 身為母親的一片拳拳愛子之心,就這樣被他揮霍殆儘。 林和同擺出態度,郡主又能怎麼辦呢? 和押解她的人一起上京,至少還能叫她心安。 如果,連這麼點念想都沒有,她又該如何去做! 誠然,她在心中一直念叨著林和同。 這孩子不懂事,任性妄為。 可離京都越近,她就越心安。 未來或許艱難,但在此刻,至少她的兒子一直陪在身邊。 他稚嫩的肩膀,或許不能為她撐起一片天空。 但隻要這個孩子在,她就覺得自己有了依靠。 更何況,京都之中,她也並不是毫無援手。 她的事情鬨得浩浩蕩蕩,但自從進入京都之後,可以說是非常的低調。 兵馬分為三股,儘量不吸引人注意。 出乎胡公公所料,這位郡主非常配合。 結合他過去幾十年的官宦生涯,這些皇親國戚越是到了此時,越要整一些幺蛾子出來。 郡主未出嫁之時,可是京都的風雲人物。 哪怕嫁做人婦,當時也是叫人欽羨,津津樂道的。 才子佳人,相得益彰。 若不是後來,林家一路落敗,這份榮耀或許會更加的長久。 然而此時,她如同喪家之犬一般逃回來,更是難受。 眾人都想看她笑話,從此之後,她也會輪為京都城中的一個笑柄。 連帶她的子女,不,現在隻有兒子,之後也會是他們茶餘飯後談論的對象。 連續多日一直在趕路,林和同已經很是疲累了。 他向旁邊看了眼轎子,縱使是被叫過來問罪,郡主也仍舊是皇親國戚。 該有的待遇,自然一點不少。 與她一同犯罪的趙將軍,待遇明顯天差地彆。 可就這麼短短的幾日,他也受了不少白眼。 他娘畢竟是郡主,爾等敢做出這樣大不敬的事,以後就不怕他報複嗎? 連日來,一直受白眼。 在他身邊伺候的小廝,曾經是多麼的耀武揚威,如今卻像殃了的茄子一般,夾起尾巴做人。 更彆提他這個主子。 他雖然是書呆子,但熟讀律法,更知道他娘這件事會引來什麼樣的後果。 他憂心忡忡,同時又滿懷憤怒。 明明都在一個車隊之中,但他一直看不見自己的娘親。 這些押解的人,不要他靠近。 京都啊! 他曾夢想在這金鑾之殿對答如流。 皇室之人犯錯,肯定與其他普通的犯人不同。 她被帶進一處院落。 自幼在京都長大的她,不會不知道,這裡是宗親府。 是專門關押,像她這種犯錯的皇親國戚的。 本朝建立時間尚短,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應該是建立宗親府以來,唯一一個被關進來的郡主。 林和同自然與她不同。 嚴格意義上來講,他隻是個陪同母親進京的家屬。 這裡發生的一切,與他並無關係。 事情緩緩拉開序幕。 這件事鬨得轟轟烈烈,如今卻好似被按下了暫停鍵。 田君昊拿著整理過後的資料,親自來到金鑾殿。 大朝會過後,在皇帝的寢宮還有一個小朝會。 田君昊立在下首,衝著諸位大人鞠躬行禮。 他曾經或許尊貴,但到了現在,也不過是一個任人宰割的平民。 趙大人坐在下首,清雋而又正直。 “此次順安府貪汙受賄一桉,不知可有什麼進展?” 田君昊上前一步,恭敬的答道:“假冒災情,貪贓枉法,罪無可恕。經過微臣近幾日的摸查,已經查獲贓款五十萬斤糧食。” 他將證據上交給皇上。 趙大人瞥了一眼,小滑頭,怕不是早將證據交給了皇上。 如今還在這裝什麼裝啊! 皇帝痛心疾首,勃然大怒。 “混賬!連年歉收,這些糧食是從朕牙縫裡擠出來的。哪裡想到,最後肥了這些貪官汙吏的腰包!” “聖上息怒!” 諸位大臣,連連跪下。 五十萬斤糧食,也值得他們這麼大動乾戈? “繼續查,務必要將幕後主使給我抓到!” 田君昊領命。 小朝會之中,人人自危。 做官這麼多年手上怎麼可能乾淨? 乾淨的人,恐怕也站不到現在。 但唐尚書,趙大人為首的一眾老官,心中卻不擔憂。 今年,災難頻發。 北方旱災,南方澇災,邊疆還有兵禍。 國庫已經一乾二淨。 否則,諾大一個順安府,怎麼可能隻撥過去那麼點糧食。 百萬斤糧食,沒出京都就被貪了一半。 這件事,做的實在過分。 可這新朝,不過建立了短短三十年,正值新舊交替之際,如何受得起這種磨難? 皇帝清楚,這些大臣 些大臣也清楚。 眼下已經進入十月,秋天的尾巴快要過去,緊接著就是寒冬。 入了冬,這日子就更難過了。 田君昊心中跟明鏡似的,這人該如何抓,又有哪些人不能動。 說完貪汙一事,他們已經無比的煩躁。 但還是耐著性子,將步入冬天的安排談了下來。 總而言之,要錢! 戶部統一回答,沒錢! 處處都要錢,哪裡都沒錢。 兵部要錢,將領的津貼一拖再拖,如今,連軍需用品都無法購買。 “我手下的兵,一進入冬天,手腳都給凍爛了。再這麼下去,還沒等打仗,先從根上就壞了。” 工部要錢,各處要修繕的橋和路,入冬之後的房屋也要修繕。否則冬天下雪,不知道會有多少房屋倒塌。 戶部,也委屈啊! “我連官員的俸祿都發不出來,如何有多餘的錢呢?” 於是眾人,眼巴巴的看著皇上。 國庫已經沒錢,皇上,您的私庫呢? 皇上… 他已經縮減了飲食用度,私庫早在賑災的時候用儘了。 為什麼貪汙一事,他如此憤怒。 因為,那都是他的錢啊! 皇帝非常果斷的將這件麻煩事踢給了戶部。 戶部尚書… 早知道,他今日就請病假不來了。 躲避或許可恥,但有用啊! 看著這些如狼似虎,恨不得要將他扒下一層皮的官員,他感到一陣心驚。 “萬事好商量!” 他迅速淹沒於人群之中。 田君昊收回目光,專心致誌地向前走。 趙大人特地慢了下來。 田君昊見狀,也跟著放慢腳步。 人就在眼前,避無可避,他索性直接迎了上去。 “大人。” 趙文石看著他,一向嚴肅的臉上隱約透出幾分笑容來。 “不必如此生疏,你幼時我還抱過你呢。” “雲泥之彆,田某不敢高攀。” 田君昊特意落後他幾步,無比尊敬。 “你這孩子,我跟你爹也是過命的交情,曾經也一起出生入死。隻可惜,他拎不清。” 他痛心疾首,又無比惋惜。 田君昊沉默著。 哪怕他現在站在朝堂之上,因為他爹,也頗受非議。 說什麼的都有,但他挺直了脊背,堅持了下來。 “看我,年紀大了,總是想起曾經的日子。你這小子頗有你爹的風範。隻可惜啊!” 一直走出宮門,二人才分開。 回到京都以來,他一直形單影隻。 忽然與彆人一起走出來,著實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 其中,包括但不限於守衛。 想來此事,會以非常快的速度傳遍京都上下。 這就是他的目的嗎? 望著趙大人那頂青綠小轎,他陷入沉思。 都說趙大人人公正廉潔,那頂轎子陪了他十年。 邊緣處有些些許褪色。 先皇在位之時,曾提議要將其修繕一番,但被他拒絕。 “這頂轎子已經陪了我數年,尚能遮風擋雨。如今,它還能用,並且能夠長久的陪著我。我如何能拋棄它呢?” 諸位官員之中,數趙大人清廉。 同時,也屬他的轎子最破。 他回到辦公處,眼前成堆的文書,並不叫他為難。 該如何把握其中的度,又該如何趁此機會,最大程度的將這個貪汙集團進行打擊。 這是個問題。 李湘蓮可不管這些。 郡主來到京都的事情,她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民眾依舊在津津樂道,討論此事。 她扮做男裝,將意識塞進傀儡之中,在茶館聽著民眾的討論。 這處茶樓之中,正有一說書人,繪聲繪色的講述林茂生的事。 貪汙受賄一事尚未傳出,在民間,這位曾經可是驚豔絕倫的才子。 三歲識字,五歲學詩,七歲熟讀四書五經,二十歲三元及第。 出仕以後,也確實沒少做實事。 一度做到知府,據說先皇曾有意提拔他做丞相。 小道消息,也沒幾分可信度。 可說書人說的頭頭是道,甚至還提出幾條左證。 其中,就有這位郡主雖然是下嫁,但出嫁的排場非常之大。 而且,這位郡主出嫁之前,確實頗得先皇聖心。 城陽公主雖然是皇帝的親妹妹,卻也沒有這位郡主受寵。 如果這些,還不足以顯示這位林大人有多受其重。 那麼,他曾經可是擔任順安府的知府。 當年,在他的治理下,那可是欣欣向榮,蓬勃發展。 就這一份政績,就足以叫他再上一步。 “誰想到,曾經如此富庶的順安府,竟會出現這等醜事!” 接著,就是譴責郡主不守婦道之類的話。 她聽都聽不下去。 林茂生所做的事,無法宣之於眾。 隻貪汙一事,恐怕還不足以平民憤。 上位者曾經是不在意民間的聲音,但到了現在這種情況,那允許他們高高在上。 這其實也是一件好事。 如果民意能左右上位者的判斷,那麼郡主尚有一絲轉機。 隻要她能扭轉輿論,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她看著茶館中民情激憤的眾人,不由得想到。 而這件事,或許還有操作的空間。
第二百一十七章 輿論(1 / 1)